沈雷:纸上剪春秋

2022-12-09 08:18:02  来源:中国台州网-台州日报   作者:陶子骞/文 图片由采访对象提供

沈雷,1948年生,中华文化促进会剪纸艺术专业委员会副主任,《中华剪纸》编委,浙江省民协剪纸艺委会主任,浙江省非遗代表性传承人,台州市民间文艺家协会专家组主任,台州市文联原副主席。从事剪纸创作五十余年,创作作品千余幅,作品发表于《美术》《人民日报》等,两次在日本展出。剪纸《渔家乐》获中国剪纸世纪回顾展金奖。2000年、2018年分别在浙江展览馆、浙江图书馆举办“沈雷剪纸艺术展”。曾出版《三百六十行》《镂金剪彩》《新三百六十行——沈雷沈扬剪纸艺术》等剪纸集,主编《浙江剪纸四十年》《台州工艺美术精品集》,与人合写《浙江民间剪纸》一书。

11月,沈雷的“结缘剪纸”展览在黄岩朵云书院举行。展厅里,一幅幅剪纸作品,讲述着黄岩城过去数十年的众生百态。街巷、古桥、河道、商铺、渔船……作者撷取着记忆中的身边景象,毫不掩饰骨子里的江南意趣。

这些景物带有天然的秀美与精致,但在沈雷的作品中,线条构成朴拙、大气,圆润间有粗糙的质感,充盈着一种原始的生命力。

不远处,三三两两的来客围着,沈雷安静坐在中间,手里拿着毛笔,正为一幅作品打底稿,桌子旁边,摆着他那把北京王麻子出产的金边剪刀。

与前两年相比,他的皱纹又深了几分,但手部依然稳定、灵活。毛笔在纸上奔走,不一会儿,一座江南水乡现出雏形。

这暴露了他的“秘诀”之一。水墨勾勒,使他的作品与常规的硬笔线条区别开来。在国内,他是为数不多以毛笔打底的剪纸艺人。很长一段时间里,他的风格,在剪纸界横空出世,寻不到来处,也很难复制。

这同沈雷的经历密不可分,而他与剪纸的因缘,就藏在展厅的数百幅作品中。他对生活的理解、于艺术的求索,被忠实地记录在这些纸张上。

岁月的剪刀,将往事去芜存菁,留下独属于他的人生轮廓。

街巷

沈雷的办公室外,挂着一幅剪纸,题目叫《国医馆的那些事儿》,画面表现的是旧时的黄岩沈宝山药店。医生把脉,来客看病,店员抓药、煎药、炮制饮片,诸多事宜动态,惟妙惟肖。

要讲沈雷,很难绕过这家百年药店。沈家先辈来自宁波慈溪沈师桥,四代人扎根黄岩,经营沈宝山。店铺原本开在草巷,住处就在对面,沈雷自小,便在药店的前街后巷奔跑穿梭。

药店生意很好,每日大堂上人流不息。客来客往的热腾烟火味,成为沈雷人生的底色之一。

到了掌灯时分,生意歇下来,店内的两位柜台先生,会以毛笔练字打发时间。一位名叫赵岳云,喜欢在黄稿纸上下笔,另一位叫沈吉元,则爱用报纸,写的时候用淡墨水,一层层覆盖上去,纸上形成层层叠叠的花纹。

每当这时,沈雷会踮着脚趴在柜台上旁观,专心得出奇。瞧这孩子有兴趣,先生们将笔递给他,“你来试试?”

影响还来自父亲沈钦馥。沈钦馥擅长书画,办过《职工生活》《夜光报》等民间报刊,自己设计沈宝山的中药仿单。父亲送过他一本《丰子恺漫画》。丰子恺简练、质朴的笔触,隽永、生动的表达,成为日后沈雷艺术风格的隐秘渊源。

幼时的沈雷,最喜欢的还要属巷口“老麻”书摊上的连环画。《杨家将》《双龙会》《岳飞传奇》……这些故事让他着迷。摊主人姓姚,在此摆摊多年,知道是沈家的孩子,便允许他将画册带回家中观摩。

沈雷回到房间,关上门就是一天。后来家人走进房中,朝东的墙壁挂满了他临摹的“画作”。

和成长于那个年代的许多艺术家一样,沈雷的起步,并无什么名门师承,而是东鳞西爪地融江湖百家于一炉。他的艺术养分,既来自书本,也来自民间,源于黄岩城里的市井生活。落到剪纸上,这使他从无拘束,野蛮生长。

寻路

踏上剪纸一途,于沈雷而言更像自然而然。

“在纸张上剪剪刻刻,从小没断过。”沈雷回忆,“画画还得准备颜料,而剪纸拿起剪刀和纸就能创作。”

那时的报纸还会使用剪纸作为报花,多以工农生产为主题。1966年,“文革”开始,黄岩中学停课,沈雷回了家,埋头搞起创作。

1968年,沈雷的剪纸作品《知识青年去农村》在《工农兵画报》封底上刊登,这也是他首次发表剪纸作品。无意中,他在一期《工农兵画报》上发现了另一幅剪纸,作品下方标着一行小字:黄岩印刷厂供稿。

供稿者何许人也?沈雷对此产生了兴趣。

在那时的黄岩,剪纸艺术只能算小众。对于一个热爱剪纸的年轻人来说,这般处境是寂寞的,他太需要同行之人。

沈雷立即找到黄岩印刷厂,他被带到了设计室的马友龙面前。马友龙比沈雷大8岁,时隔多年,他还清楚记得当时的沈雷:清瘦、朴素,眼中满是渴望。

两个人成了朋友,这段友谊延续至今。那时的马友龙已在全国许多报刊上发表过剪纸作品,他毫不吝啬地为沈雷“科普”剪纸的流派、理念和那些“开宗立派”的剪纸大师们。在信息传播不发达的当时,马友龙无疑帮沈雷打开了剪纸艺术的大门。

“原本,我对现代剪纸和传统剪纸的区别,概念模糊,不知怎样算是好的作品。”提起这段往事,沈雷感慨良多,“马大哥是我真正意义的第一位引路人。”

而在马友龙看来,那时的沈雷,年纪虽小,却充满灵性,一点就通,“其实没过多久,我就没什么可以教他了”。

沈雷的第二个引路人是僧人林闲云。他是黄岩少有的古典传统剪纸传承者,在那个年代的台州,每逢传统节日,或如天台国清寺要做佛事,都会有人请他剪些龙凤图案用以装饰。

冒着大雨,沈雷前往林闲云家中拜访。林闲云很是热情,送了一大叠自己的剪纸给沈雷。精美的图案、舒展的线条、雅俗共赏的美学理念让沈雷惊叹,自此日日向他请教。

从林闲云那里,沈雷了解到传统剪纸的“语言”符号。

“比方传统剪纸里爱用月牙形、锯齿形,通过组合,能够变化出各种花样。”沈雷说,“现代剪纸则更加凸显作者的个性,讲究风格鲜明。两者各有特色。”

出走

经人指点后,沈雷开了窍,剪纸技艺突飞猛进。只看他当时的作品,已能在图像的观赏性上做到复杂、精巧、美观,但他的艺术人生才刚刚开始。

那两年,学生们都得去参加大串联。借此机会,沈雷去了陕西。路过霍去病墓时,墓前的石雕群令他大受震撼,“身心被那种简练、大气、豪迈洗刷”。

“我至今认为,那就是中国最好的石雕!”沈雷感慨道。

后来年岁愈大,他受霍去病墓石雕影响愈深。霍去病墓石雕多是根据原石自然形态,顺势而成。有一阵子,他喜欢“因材施剪”,拿来报纸、广告纸,顺着上边的花纹、色彩,就剪出恰如其分的画面来,效果出奇地好。

有一幅作品《渔歌》,在1986年全国二十五省市展览中,《沈阳日报》将其排到了最前。多年后,湖南工艺美术研究所的一名领导告诉沈雷:“你的这幅作品,我们当时拿来印染,一经开售大受欢迎,十余年未断过。”

但这些都是后话了。

1970年的一天,沈雷还在脚手架上画着伟人像,突然被告知:“你要上山下乡了。”他的剪纸艺途方一上路,就被迫“出走”了。

他被分配到了新桥。前3个月,日日早出晚归,种田、施肥,汗流浃背。他有些绝望,倒不是因为辛苦,而是因为“也许今后再不能创作了”。

知青们住在新桥的五凤楼,这是一座清代建筑,雕梁画栋,门廊窗棂间遍布精美图像。不能创作,沈雷唯有每天东张西望,饱饱眼福。

所幸不久后,宣传队成立了,宣传表演需要有人画布景、刻印剧本,听说沈雷擅长美术,这部分任务就交给了他。

重新拿起画笔的一瞬间,沈雷感觉自己活了过来。

后来,他先后在黄岩中学、黄岩城关中学任教,又被调往黄岩越剧团担任舞美工作人员。时代的潮水裹挟着人群,不知将往何处。沈雷不挑。只要有美术相伴,他那点微末的渴望就已满足。

隔行如隔山,越剧的布景必须严格服务于剧情,沈雷从头开始学画天幕幻灯。他跟着一位台州越剧团的舞美陈善家学习,对方将画好的天幕幻灯借给他,他把自己关在剧场一周,日夜不停地钻研、临摹,画到双眼红肿。过了一阵,陈师傅来看他,两套一模一样的天幕幻灯摆在面前,作者本人愣是认不出哪张是自己所画。

剧团要排一出戏,常常几天时间沈雷就要把布景完成。一次,剧团要演《平原作战》,12米长的挡灯片,只给了他一个下午。

5年时间,沈雷记不清自己画过多少的幻灯、硬片、网景。

有时,剧团还要往上海等地“偷戏”。导演、编剧、主演、舞美几人同去,进场看戏,他得负责把场景、服装、道具等偷拍、默记下来,回黄岩后,再凭记忆仿制。这养成了沈雷构思的急智。给他方寸天地,就能迅速将内容填满。

画布景,要在巨大的载体上下笔,一般的工具无法胜任。十几只罐头瓶一字排开,三花牌颜料拌上树胶,沈雷需要拿起棕毛扫帚,搅满颜料,在数米宽高的“画布”上作画。

这段岁月的锤炼,对沈雷的剪纸创作,影响深远。上世纪80年代初,沈雷重拾剪纸,打底稿时,毛笔在纸上挥洒,力道十足,昔日秀气、小巧的气质已改变。

取经

1980年,沈雷进入黄岩县科学技术协会搞宣传工作。科协不似剧团那么忙碌,他终于有足够的时间进行剪纸创作。

这一年沈雷32岁。之后十余年,是他剪纸创作的喷涌期,也是其个人风格的形成期。

开始,为做科学宣传,他以剪纸连环画形式,剪了《智慧和尚与无核橘》《儿童健康10忌》等大量科普作品。这些剪纸多以讲故事为主,与他的剧团生涯一脉相承,也为他后来叙事化的剪纸奠定了基础。

业余时间,沈雷也开始了个人剪纸创作。他的作品,不失剪纸艺术线线相连等特点,但整体观感上,又兼具画作和故事本身的神采,不会因剪废意。在图像造型上,你能从中窥见传统国画的写意、夸张,也能看到一丝连环画的诙谐、生动,细品立意,又有着极为现代的表达。作品陆续发表,各地剪纸界便有人打听,“沈雷是谁,从哪冒出来的?”

上世纪80年代末,他担任中国民间剪纸研究会副秘书长。当时,中央美院民间美术系招生,著名的民间艺术学者、油画家靳之林教授要向民间再招5名学生,专门点名沈雷。这让沈雷受宠若惊,最后虽因家庭原因没有成行,但也从此与靳之林“师徒相称”。

靳之林研究民间艺术,他为沈雷介绍各地的剪纸文化,并鼓励他吸收不同的民间剪纸元素,这让沈雷又一次打开了视野。

过了两年,中央美院前往陕西考察民间剪纸艺术,沈雷随同前往。在黄土高原的窑洞里,沈雷见到了被称为“剪花娘子”的库淑兰。剪纸贴满了窑洞,放眼都是红红绿绿,而库淑兰的手中没有一刻停歇。

沈雷为之动容,这是怎样一个以生命剪纸的女人!

“太自由了,天马行空,毫无拘束。”对于“剪花娘子”的作品,沈雷如此评价。那时,他忽然觉得,从前的自己,还是太墨守陈规了。

我国著名的美术史论家、中国美院教授王伯敏是中国民间剪纸研究会的顾问,沈雷由此与他相识。王伯敏对沈雷这个小老乡很赏识。他看出沈雷是自学成才的“野路子”,特地为他补习理论知识,讲剪纸是农耕文明的产物,要从传统里寻找剪纸艺术的根源。

受到王老的启发,沈雷渐渐走上了向民间剪纸“取经”的路子。

浦江民间剪纸历史悠久,既有秀丽、装饰性强的特点,又有北方浑厚、粗犷的造型,这与沈雷的剪纸理念十分契合。而浦江剪纸常以戏曲人物作为主题的特点,也与沈雷“讲故事”的爱好甚为对路。

他多次寻访浦江剪纸艺人,又查观民间留存的剪纸“老熏样”(一种保存剪纸的方式)。日后,他将从中悟到的精髓消化,剪出了作品《三岔口》。

《三岔口》是传统京剧剧目,重在表现人物狭路相逢、彼此试探的氛围。沈雷的《三岔口》,从人物造型上吸收了戏曲剪纸的生动特点,又一改浦江剪纸的细密,化繁为简,突出主体,以简练、流动的线条,营造出张弛有度的韵律感。

“学人无己则死。”沈雷笑道,“这幅作品,脱胎于戏曲剪纸,却是我自己的东西了。”

当年王伯敏看到这幅作品很是激动,提笔挥就诗句,“刀头利落剪农耕,妙在虚中实处生。犹剪戏文三岔口,纸头剪出打雷声”。

2006年出版的《中国民间剪纸史》,是王伯敏的最后一部专著,书中大量引用了沈雷提供的案例。

人间

沈雷的艺术生命,隐隐有一条伏线。似乎一开始,他就是要往“人间”去的。

浮生74载,沈雷的生活范围其实不大。以黄岩区政府为圆心画一个圆,不出城关,大抵就是他日常的活动区域。退休后,他和家人重开沈宝山药店,每天就是骑着电动车,往返于西街旁的药店和家中。时间再往前倒退60年,他儿时生活的草巷也在不远处。

无事时,他会在黄岩城里闲逛。他熟悉城里的一草一木。

“黄岩的山绵延温厚,永宁江水穿城而过,五洞桥上人来人往近千年,街巷串起家家户户。”沈雷随口道来这座城的“意象”,“这些都是我熟悉的,我喜欢听人群的吆喝声、吵闹声。”

也因此,沈雷的剪纸往往几刀勾画,就能精准复刻生活场景。有一幅《社戏》,描绘的是老百姓看戏的场景,台下的观众聊天的聊天,玩闹的玩闹。沈雷笑说:“我观察过,民间演戏,没几人认真看,多是闹哄哄。”

沈雷不大爱提折叠法、阴阳刻法等种种“技巧”。在他看来,到最后,剪纸比的还是对艺术的领悟,“只有想通、想透,才知该用什么技巧,关键在艺不在术”。

去年,沈雷和女儿沈扬合作,创作“新三百六十行”剪纸系列。两人以台州各行各业的生活百态为原型,从铁匠铺、肉肆行、药店等昔日景象,到如今的公交车、超市、美容院,以及外卖等新兴行业,数十年的城市变迁跃然于纸上。

这一系列,是沈雷对于自己多年创作的一次总结,他把记忆里的市井黄岩通通装入了其中。

与女儿合作,也带给了他新的体验,是对他固有审美和创作习惯的一次挑战。那些新兴事物原不是他会碰的题材,因为有了这次创作,他硬着头皮转变观念,尝试剪出更符合时代的内容。

再回过头来,他对“新三百六十行”也不甚满意,“因为要办展、出书,我一门心思想让大众看懂,画、剪、刻都太写实了”。

谈及此处,沈雷仿佛忘了还有旁人在,开始反复念叨起接下来的打算,声音也响了几分:“要放开,要豁出去,什么都不管,剪出真正的艺术!”

那一刻,这位平时儒雅随和的老人,眼中忽然燃起了一团火焰,让人想起了那句“不疯魔,不成活”。这才是真正归属于剪纸的那个“沈雷”。哪怕早已是剪纸名家,他对剪纸的求索,似乎从未走到终点。

“你说,我再剪一个系列,就叫‘七十二巷’可好?”他忽然握住记者的手问道,随后又陷入了沉思,“对,我是从七十二巷里走出的剪纸艺人。”

火种

沈扬还记得,小时候,父亲整日整日地待在书房里剪纸,喊他吃饭有时都未见反应。

从前沈扬不大理解,直到自己也走上美术道路,学版画、玩剪纸,钻进去后,她有些懂了。

但在创作上,父女俩总有“吵不完的架”。

沈扬是版画的底子,有自己的审美偏好。刚开始转剪纸,沈雷从旁指导,她会“听一半、扔一半”。

在联手创作“新三百六十行”时,两人的观点也一直存在碰撞。

“比如上印刷时,我会习惯用P图软件将线条修得平整,让它看起来更加精美。”沈扬说,“而父亲始终坚持手工的粗糙感,觉得这样会赋予剪纸‘人味’。”

在与女儿的辩论中,有时沈雷也会反思,自己是否过于传统了。他十分警惕自己的止步不前。

他关心剪纸文化的传承和发扬。人家请他去各地讲座,他总是欣然前往。担任全国各大剪纸赛事的评委,他每每留心有无好的“苗子”。他收了一些徒弟,有教师,有美术工作者,如今他们渐渐成为剪纸界的中坚力量。

这两年,沈雷开始着手写一本《黄岩剪纸》,专门讲述黄岩剪纸文化的起源和发展。他提起年轻时受教的那些黄岩老剪纸艺术家,“得让后人知道黄岩的剪纸是如何一路走来的”。

前阵子,省里搞民间剪纸作品的参展汇总,省群艺馆一同志特地跑到黄岩征求他的意见。两人一张张翻看作品,有些作品,他略一打眼,就知道出自谁的手,有借鉴了一些思路和元素的,他也能马上说出出处。

“这张线条太紧了,这张内容太散……”3个小时,他聚精会神,边看边点评。每当看到好的作品,他如获至宝,几乎恨不得把它从笔记本电脑中取出来细赏。

送走来客,他往椅子上一坐,一时沉默。75岁的他,其实早过了精力旺盛的时候。

“传承和发扬,在我,能做多少做多少。”沈雷说道。

“你的风格独特,有人能接上吗?”记者问。

“无妨,接不上就接不上。”沈雷笑道,“生活和艺术都是如此,一代换一代,只要火种在,总会有新的出来。”

《三岔口》

编辑:余彩虹 责任编辑:李洲洋 审核:刘锦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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