台州市图书馆 普通文献借阅室 I565.45/J210
“今天，妈妈死了。也许是昨天，我不知道。”这是法国作家阿尔贝·加缪小说《局外人》的开头，作为存在主义小说家，加缪甫一落笔，就将我们带到荒诞主人公默尔索面前——一个搞不清母亲确切死亡时间的人。故事开始了。
故事分两大部分。第一部分，场景：养老院、寓所、公司、海滩。事件：母亲去世，默尔索在葬礼上没有哭，自在地喝着咖啡；对于公司老板让他去巴黎工作的好机会，置若罔闻；抱着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，介入邻居与他人的纠纷，在海滩灼热阳光的直射下，恍惚中开枪杀人。
故事第二部分，场景：法庭、监狱。事件：默尔索没有像大多数罪犯一样，为自己的过失杀人找一个合理的理由，并拒绝律师对他的辩护。在生命的关键时刻，他只是以沉默来代替辩解。当预审官异常愤怒地质问：“难道你要使我的生活失去意义吗？”默尔索还是没有流露出一丝悔恨之意，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，自始至终不配合。
进监狱后，有一段描写：“如果让我住在枯树干上，除了抬头看看天上的流云之外无事可干，久而久之，我也会习惯的……何况，我并不在枯树枝上，还有比我更不幸的人。”在默尔索看来，最坏的日子无非是住在枯树枝上，而死亡似乎更容易接受。尽管有一个瞬间，他也曾设想过上诉甚至越狱，但是，他最后为人生下的结论是：活着是不值得的。
失去亲人，得到女人，卷入纠纷，杀人，死刑。默尔索的一生浓缩在这不长的时间段里。
默尔索被判处死刑很大的原因是：一个在母亲葬礼上没有哭的人，还配活在这世界上吗？虽然这并不代表他不爱母亲，或者说他对母亲的爱比其他人对母亲的爱少一点。他曾对律师说，“我希望妈妈不死。”律师的话意味深长：“这还不够。”
想起米兰·昆德拉，他曾经想写一部没有一句正经话的小说。妻子持反对意见：“这样不好，会让你置身于狼群之中，严肃可以起到保护你的作用。”又想到仓央嘉措的诗句：“一个人要隐藏多少的秘密，才能巧妙地度过一生。”
与他人的思想和行为保持一致，回答问题时说出人们预想中的冠冕堂皇的话，可以省却很多的麻烦。可是默尔索不会，也不愿意。律师问：“是否可以说，母亲葬礼的那天，你控制住了自己的感情？”默尔索想了想回答：“不可以，因为那是假话。”
默尔索不允许自己说谎。在杀人之前，和老板、女朋友、邻居，他都不会通过说假话的方式，来过滤生活的复杂性。当老板通知他准备派他去巴黎工作时，他没有老板想象中的狂喜与感激，因为他觉得不可能靠改变环境来改变自己，“人永远谈不上改变生活，不管怎样，什么生活都是半斤八两”。在母亲去世后的第二天他就和玛丽上床，也是出于生理需要。当玛丽问他爱不爱自己时，他的回答相当自然：“大概是不爱……”
然而，默尔索并不是麻木不仁的人，他甚至是敏感的——夏天的气味、热爱的街区、一片夜空、玛丽的笑容和裙子，这些都让监狱中的默尔索回味。书中有一段扣人心弦的独白：“对某种生活的种种回忆突然涌上我的脑海，这种生活已经不属于我，但我曾经在那里发现了我最可怜、最深刻、最难忘的快乐。”
在即将被剥夺生命之际，他说：“对我的生命和即将到来的死亡有把握。是的，我只有这么一点把握，但是至少我抓住了这个真理，正如这个真理抓住了我。”
所以，谁都拿他没办法——他没有什么放不下的。
加缪曾经总结自己的《局外人》：在我们的社会里，一个人在母亲的葬礼上没有哭，他就会有被判死刑的危险。
我想说的是，书中的主人公之所以被判死刑，仅仅由于他没有参与世俗游戏。比如，当别人按照习惯表达，问他是否为自己的罪行感到遗憾，他说，与其说遗憾，他更觉得厌烦。因为没有尊重约定俗成的游戏规则，不愿为自己的情感套上面具，于是全社会都觉得受到了侮辱和威胁。
或许，更多的读者会将默尔索当作一个异类，一个边缘人，而我更愿意视他为一个真实的人，《局外人》的故事，是一个为真实而死的人的故事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