用文字重建消失的故乡——读邹汉明《塔鱼浜自然史》

2022-10-09 14:21:39  来源:   作者:程向阳

程向阳 /文

几年前,我读过邹汉明的《江南词典》,书中的江南风物,清奇、秀丽、古朴,像夜空中的繁星,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近读他的力作《塔鱼浜自然史》,再次被江南水乡的魅力所吸引。这是一次非同寻常的乡土写作。作家通过对塔鱼浜的深度书写,可贵地在纸上重建了一个古风犹存的村庄,以此来安放更多的乡愁。

上世纪六七十年代,作者在塔鱼浜出生并生活了十五年,那是一个人最纯真的人生阶段,这个年代的农耕氛围和乡土气息,深深地刻印在一个少年的记忆之中。

一部《塔鱼浜自然史》,以鲜活的细节、真实的场景,细腻而全景式地描述江南村落的自然之美以及随后的变迁。作者的语言很有地域特色,叙述中穿插了不少方言俚语以及一些独属于塔鱼浜的特定称谓,更增添了文本的辨识度。

全书从瓦砾堆里的一只供碗开始,在拆迁后的废墟中,逐一辨认故乡的地形地貌,坡地河流、沟渠田野、码头河埠、屋舍弄堂,并时时闻见五谷杂粮、蔬菜瓜果、鸡鸣犬吠、夕阳炊烟等乡村元素,更在一个个场景中回放春种秋收、乡风民俗、乡土亲情等珍贵瞬间。所有这一切,经过作者耐心细致的构建与打磨,一个原汁原味的浙北古村,立体地呈现在读者面前。而叙述中大量的细节,均以白描写实为主,简直是文字中的工笔。文字理性客观,重在对事物的探究。

具体说来,“地理志”一章,作者深入到塔鱼浜的犄角旮旯,细致描述木桥头、西弄堂、东弄堂、水泥白场、机埠、墙内坟、八分埂等每个角落的活动,从记忆深处淘洗出地理的独特风貌以及与此相关的陈年往事。《农事诗》写到庄稼的种植,再现了作者当年目击的劳动场面,如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农,展示了一种专注于农事的专业精神。其中的《菊花简史》写有名的杭白菊,从整地、种植、培育、采摘、蒸晒到最后售卖的各个环节,重点突出,细节详尽,读来有一种想下地种菊的冲动。《水稻简史》详细介绍育秧、拔秧、插秧、耘田、烤田等古老的耕种技艺,还不惜引经据典对一株稗子进行了考辨,在探究烤田的作用时,甚至还查阅地方志,以此来确认这种做法其实是为了固定稻秧的根系,可以说,知识与见闻结合,也使得文本具有很高的文献价值。

相比于《江南词典》,《塔鱼浜自然史》在表达上更多元,也更灵活,许多篇章既有小说擅长的那种鲜活的细节,又有散文的活泼,还有诗歌的语言。书中动人的细节和场景总能直抵人心,激起读者对一个已逝时代的追忆。引言部分写到一只被丢弃的供碗,作者看到的却是塔鱼浜被拆之前的祭祀仪式。这个引言与后面的正文构成了一种隐喻的张力。书中对众多人物的记录是带着深厚的情感的,如父亲总是出现在修房、养殖、种稻、种烟、种菊的现场,或维修,或耕作,或浇灌,或收割。而母亲的影子常常出现在养蚕、喂猪、种菜、做饭、浆洗、缝补的场面,即使当了民办教师,也会偶尔出现在田间地头。至于乡里乡亲,儿时玩伴,也会出现在不同的场景中。发生在这些人物身上的故事,是乡土情怀的重要部分,对他们素描式的书写,更能凸现乡村的纯朴和纯粹。此书还重点书写了一些极具水乡特色的民俗,如清明节包粽子,端午吃五黄,头忙日上含山轧蚕花,春天捉菜花鱼以及白云葬、野火饭等等,每一个习俗的背后都有一个鲜为人知的故事,而不动声色的叙述又把一些平淡的过往变得饶有趣味,透过词语的表面,读者能体味到其中的精神内核。至于如七月半的河灯,记忆中的米香,盛开的白菊,一只被遗弃又找回家门的老狗……这些熟悉的乡村物事,如不时翻动的一幅画面与另一幅画面,重重叠叠,延伸出农耕时代的乡土哲学和朴素伦理。

《塔鱼浜自然史》以作者的在场视角为主线,回望一个村庄的过往,沿着时光的河流回溯,重现了少年记忆中的乡村图景和日常生活。从这个意义上说,这本书与其说是一部散文集,不如说是一部少年回忆录。当然,它也记录了乡村的衰落和消亡,不过,读完却没有让人觉出一种时代的绝望感,反而从远逝的时光中,读到了作者那种对于故土的亲近和精神的还乡。

编辑:褚淑华 责任编辑:杨能勇 审核:刘锦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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